开放时间
周二至周五 12:00 - 20:00(最后入场时间:19:30)
周六至周日 12:00 - 21:00(最后入场时间:20:30)
周一闭馆
火车花园每天向公众开放
我第一次观看塔拉·玛达尼的作品是在她2014年伦敦个展开幕后的第十一个小时。当天展览其实已经闭馆十五分钟了,但在我的朋友用法语和画廊助理攀谈之后,我们最终得以进入空间观看。
当天的看展过程因为匆忙而显得尤为紧张,因为尽管塔拉·玛达尼的作品的很直接,但观看者却无法简单地走马观花。她的作品是其内在能量的爆发,透过其滑腻如黄油般的绘画笔触来转译和释放。画面中廖廖数笔所勾勒出的爬行婴儿或受挫母亲的形象,无不体现了她旋转肆意的笔触。(Shit Mom(Access), 2019)
作品完成得快速且紧迫,仿佛是一场和艺术家的思想的拉锯。然而,这其实是一场和那些会毫不犹豫购藏作品的藏家之间的博弈。玛达尼受过多年绘画训练。艺术家狂野果决的一笔,便可勾勒出一个窗台(Prism Waves, 2019)或是一滩从木桶中飞溅出的浑水(The Cleaner, 2016)。对一个秃头的刻画无须事无巨细,而是从左耳到右耳粗短的一划就体现得淋漓尽致(Headbug, 2009, colour animation)。
艺术家的每一笔都是自信确凿的。她用书法般的轮廓线勾形,这可能来源于东方的绘画——波斯绘画中拥有造型功能的书法字体,或是中国绘画中一笔勾勒出高僧流动的僧袍。这种即时性同时也来自于一个艺术家内在的决心——以最高的效率进行表达。
今天,我们正经历着个体与物理空间关系前所未有的转变。虚拟与物理现实正在不断互渗;我们对数码产品及用户界面的熟悉导致对立体感知的受阻。在玛达尼的作品中,透视法被忽略(这里需要强调的是,透视空间或许只是一个西方的发明),其绘画中的空间是从多层面去实现的。比如,在观看Shit Mom (Access) (2019)时,我们一进入画面便会即刻抽离出去。进入绘画空间的尝试(艺术家用网格简单粗糙地暗示了画面的空间关系)将会因为物理机制的影响而受到涂抹于画布最表层的“Shit Mom”人物所阻碍。
黑色的室内空间也是玛达尼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场景。尽管古怪,却使得空间没有了明确的边界。对空间边缘的禁锢导致观众似乎在通过一个猫眼窥探内部的阴私。这也许是个昏暗的客厅,只有那把孤零零的扶手椅被电视的光线所照亮(TBC, 2017) ;又或者是个污秽肮脏的夜店一角(Shitty Disco, 2016) 。
相较于任何其他场所,夜店是一个男性极权的场域。它可以说是历史最悠久的,专为男性顾客服务的机构之一——一个为赌博、性交易、生意与政治交易而存在的地方。这里是父权社会结构得以最佳施展的地方——男人们蛰伏着以猎寻用来宣泄性能量的目标,而女人们则卖弄着性感以取悦和诱惑他们。玛达尼笔下的夜店里充斥着炫目刺眼的镭射灯光。脂粉味和汗臭味似乎要溢出画布,比之嗑药后的粘腻早晨更甚。猥亵与快感在玛达尼的作品中交织,尤其体现于画作中的主体——秃头男人。
作品撕开了男人们道貌岸然的外衣,揭露出这些荒诞的行为像是要维护他们之间某种神圣的约定,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Human wave on set, 2011)。男性在这里又脆弱又带有典型的中年特质。他们被脱光了衣服,仅剩一件小三角裤,暴露着因为年龄习惯而造成的下垂的身体。在这个性别定义被动摇的时代——例如今年早些时候谷歌的人工智能宣布不再对图片进行性别区分——我们在观看玛达尼的作品时不禁陷入对父权制度的沉思,以及在达到任何意义上的性别自由之前所需要产生的巨大变革的思考。
男性对于赤裸(无论字面上的还是意义上的)真相的展示总是伴随着一种羞耻感。更重要的是,喜剧感伴随着一种恼羞成怒的窘态而来。羞耻和不适并不能让这些男人们变得谦虚。恰恰相反,他们将这种感受变相为暴力行为——这非常类似于真实世界中的情况,男人因羞辱和不被尊重所造成的压力转化为家庭暴力。玛达尼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当下父权社会结构中的诸多问题。
玛达尼的作品同时揭露的还有我们施虐和偷窥的本性。这让我想起了苏珊桑·塔格的《关于他人的痛苦》一书。虽然桑塔格更多是建立在战争与摄影之间的比照,但同样的思路也可以被运用到对玛达尼作品的解读中。那些快速的、粗糙的绘画性语言被证明是对主题阐释的一种必要:当面对有关杀戮和屠杀的画面时,人们更倾向于那种未被精心修饰的图像,因为那看起来似乎比较不会为夸张而夸张。你会发现你不知不觉间沉浸于这些暴力的画面中,尤其当观赏她的动画作品时。
在观看玛达尼的动画作品时,恶趣味和病态的好奇心让我们在看到那些降临到男人们身上的可怕命运时目不转睛——一个男人一块接一块地用石头砸死另一个 (Underman, 2012, 彩色动画);被嘴里的精液呛到并像射精一般地吐出一个个音符到五线谱上(Music Man, 2009, 彩色动画);抑或是被婴儿(Hospital, 2009, 彩色动画)或一个巨型粉红色的阴茎(The Audience, 2018, 彩色动画)殴打致死。事实上,我们已然就是当下社会结构中某个不安的观众、畏缩的胆小鬼或荒谬残暴的肇事者。
尽管如此,作为一个女性艺术家,让我感到释怀的是玛达尼并未将母权作为问题的解决途径。因为母权可谓为另一种强权。取而代之的,婴儿占据了玛达尼近作中的中心舞台。根植于《古兰经》哲学(以及中国哲学),婴儿代表了人类与身俱来的天真与自由,这与西方基督教的“原罪”概念截然相反。画面中的婴儿或在品尝着粪便的味道,或在舞池中间随意排泄,这些行为均代表着一种模糊的、未经润饰的好奇(Shitty Disco II, 2016)。象征着未经教化的、与生俱来的天真,这些婴儿促使我们急需重新衡量现当下的社会契约。
张月薇1990年生于北京,曾旅居肯尼亚、泰国,现生活、工作与伦敦。2012年张月薇在斯莱德美术学院(伦敦大学学院)获得本科学位,2014年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获得绘画硕士学位。张月薇用作品中所呈现的文化与地域的流动性,审视当代文化中不断被重写的特性,以及信息时代中的偏误与矛盾。作品探究在不断发展的数字时代中,人们如何被动地接收信息,同时当下碎片化的信息获取方式也在作品中有所体现。其中,绘画层理的交替便是对于数字媒体的叠映特质的呼应。在视觉材料泛滥的背景下,张月薇对这些材料加以衍生和复制,探讨这个过程中艺术家身份和权威的变质,以及信息时代中的矛盾。
近期个展包括“甲乙丙丁”(长征空间,北京,2021);“新惧象”(上海油罐艺术中心,上海,2020);“Soft Borders”(Lawrie Shabibi,迪拜,2020);“境码”(长征空间,北京,2018);“旋涡”(House of Egorn,柏林,2018);“Art Rotterdam个人项目”(House of Egorn,鹿特丹,2018);“个人展览”(MiArt,米兰,2017));“空隙.漂移:张月薇个展”(Galerie Huit,香港,2016));“张月薇|Surf the Anodyne: the Chadwell Award 2014-15 Exhibition”(朗姆酒工厂项目空间,伦敦,2015)。
近期群展包括“断裂的一代”(松美术馆,北京,2022);“Mixing It Up: Painting Today”(海沃德画廊,伦敦,2021);“Generation Y”(Platform Foundation,伦敦,2019);“数字居民:张月薇×Thomas van Linge”(The RYDER Projects,伦敦,2017)。张月薇被《福布斯》杂志评为2017年度 “福布斯亚洲30位30岁以下杰出人才”,也是2016-17年英国驻罗马研究院Abbey奖学金得主、2014-15年Chadwell Award的获奖者。